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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龙司】航海图志 1.2.复活

    复活

老木工站在造船厂门口,斜着身子抵着门,嘴里叼着根铅笔。看到龙水过来,他就把笔别在耳朵上。


“怎么了?”


“还能有啥?木料的事,”木工操着一口俚语,含糊地说,“这是今年的第二次沉船了。好好的山毛榉和樟子松,全泡汤。”


龙水皱了皱眉:“船员呢?”


“都好着呢,他们带了神水。”


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?”


“一周前吧。”


龙水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,眉梢被压得很低。“为什么没人通知我海难发生?”


“前几天我本想去通知你的,走到门口,听到你在说话,我就回来了。”


“前几天,”龙水讽刺地重复道,“还真是及时。”


木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:“我听见你说你厌烦这个世界,这个……”他朝周围望了一眼,压低声音,“太‘科学’的世界。”


龙水却无动于衷。“吓坏你了吗?我还做过更吓人的事呢。”


“他们是因为这个才不告诉你的。我也是听船头儿跟别人说的,他领神水的时候,跟管理员汇报说:‘有人力损耗。’然后领了32瓶,‘忒修斯’号上正好32个人。”他又看了看周围,半捂着嘴,把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,“你的朋友,住在长屋里的那个,他是不是因为用了太多次神水,才……”


龙水从他耳朵上抽下铅笔,草草在一张纸上签了名字,递给木工。“别打听他。让那批船员全部换岗,在陆地上观察三个月。使用神水超过四次的人,绝对禁止再从事战斗、探索和出海任务。拿着这个去找‘忒修斯’号的船长,告诉他,船员不是可消耗资源。”


木工如获至宝地接了过来,正准备走,就被龙水叫住。


“这样的事还有几次?”


“海难吗?这两年少说也有六次。好多人压根不会航海,但你也知道,每个人都得有份工作。”他摊了摊手。


一种可怕的预感突然浮现在龙水的脑海中。“那他们为什么被放到船上?”他问。其实他对答案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。


“我不知道是谁做主救了他们——大概是他们的亲属吧,浇了神水以后就让家人冒充成各种有用的身份。科学家不好冒充,但海员还行。反正上了船都能蒙混过关,谁也不知道谁的旧名字,我是木工,你是船长,他是水手……”


“你帮谁冒充成水手了?”龙水直截了当地问。


木工愣了愣。“啊?”


龙水哼了一声:“看样子是你儿子。别装了,他以前是干什么的?”


木工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两眼,最终叹了口气,低声说:“歌手。”


“挺有用的。你知道韦恩博格小姐帮过多大忙吗?”


木工眼里忽然泛起一层泪水。龙水大感不妙,他对安慰别人一点兴趣也没有。何况这又是触动了他哪根愁绪?他连忙拍了拍木工手里的纸,让他快去办他的正事,自己转身就走,一路沿着海滩走到船坞,沿途看见许多石像在岸边手拉着手,被锁在一块儿成为牢不可破的防洪堤。龙水也曾是其中的一员,知道在这种状态下感受不到半点痛苦,就像被美杜莎轻轻地瞥了一眼,轻如鸿毛。但他和他们也有区别,他当时的身体没有受到损毁,尚有资格被神水拯救;但这些石像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。他的手指随意拂过每一具的脸庞,有的水滴石穿,有的断手断脚,有的被野兽爪子挠得面目全非。虽然没有人能给出确凿的证据,说明他们已经死亡,但每个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。


龙水看到司的第一眼,就是他一拳一拳捣碎那些风化得发酥的石像。他瞬间与那些碎片通感,宛如实体的拳头把他的脑袋捣碎。他迈开不利落的步伐接住了司一拳,付出手腕脱臼的代价,痛得在地上打滚,但依旧坚毅地喊着谴责的话。司蹲下身,托着他的手,说:“看着我。”龙水本能地照办,那双栗色的眸子中蕴含的目光如羽毛般轻轻扫了他一下,就像是美杜莎的一瞥。他听到“喀”地一声,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是哪儿传出的声音,等司拍了拍他的手背才意识到是自己的腕子响了。


之后有向导为他介绍了这个世界的新规矩。为数众多的居民保持着火葬或土葬的风俗,认为遗体只有被自然分解才能重新进入循环。当他们在挖掘中幸运地发现自己的家人时,这具新石像只有两处归宿:被放到干燥的仓库里等待遴选,或呆在原地。评判的标准十分单一,如果石像已经千疮百孔,无法被神水复原成一个能跑能跳的人,他的躯壳就已经死亡,连同灵魂一同被禁锢在矿石片中,永生永世。火烧不透石头,海冲不碎石头,连土壤都无法分解石头,除了人力,无可奈何;然而没有人下得去手。这时候,司说:“我来。”对石像那些已被复活的亲属而言,不啻于神谕。


他拒绝使用来之不易的铁器,也不想踩着死者的脸提高效率。他在空地举行了一场告解,将所有生者召集在损毁的石像面前,一齐为他们祝福。女人们碾碎鲜花,把干花放在火上焚烧出香气,直到司率先起身,拍了两个男人的肩膀,让他们帮忙逐一扶起石像。两人合力将一具恢复成站立的姿态,司过去挥起拳头,将他的头打落,摔得粉碎。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一声痛哭,两个女人拿着布袋把碎石收好。此时,所有人都跪在后面哭了起来,仿佛收殓的是每个人的亲人。司很会使力,但打到第四个时,也开始流血。他找了纱布缠在手上继续,但血迹还是渗了出来,伤口在石像的额头划了十字。等到人们的哭声已经沙哑,两个帮手中的一个已经开始脸色发白,司忽然停手。身后的女人又给他递来新的碎布裹手,他没有接。他端详着被扶起来放在眼前的石像,前后左右、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番,转身严厉地盯着哀哭的人群。


“谁把他放进来的?”他质问时,森林里的风戛然而止,空气仿佛凝固。哭声停止了,没有人说话,也没人承认。半个小时后,那个精神依旧很好的帮手取来了神水,司却对这神圣时刻没有兴趣,他又拍了两个小伙子的肩膀,继续销毁其他的石像,于是帮手代劳,把神水浇在了死里逃生的石像的头顶。那具石像是龙水,而那个帮手名叫冰月。


龙水问向导,那你叫什么?得到的回答就叫向导。关于这种命名方式,他又绕了一大圈,说这得从普罗米修斯说起,而普罗米修斯的事迹又从那瓶神水的历史说起,为什么需要神水则要从人类变成石头的那一天说起。


龙水说,打住,打住,就从那个什么普罗米修斯说起,我喜欢看倒叙的故事。于是向导只好颠覆他的叙事手段。


普罗米修斯是窃火者,他把神水从宇宙中带来,浇灌到完好的石像身上,让我们重获新生。他无条件地拯救生命,但也向我们提出了一个条件:我们必须永远继承他的事业。


讲到这里,龙水已经冒出了一大堆问题。他的事业是什么?他复活了多少人?顺序是怎样排定的?他有其他的、不那么浮夸的名字吗?向导不满地指出这完全是他要求倒叙才引起的麻烦。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,因为他很快就亲眼见到了这位神秘的普罗米修斯,一个故弄玄虚的小子,比竹竿还细。遗憾的是,龙水直到最后都没能和普罗米修斯成为真正的朋友。


向导停止了讲故事,认为当务之急是要确定龙水的名字。复活的人数控制在可以土地可以供养的数字内,这就要求每个人必须提高自己的生产效率。原本,司会对石像的素质精挑细选,选出目前最有助于村庄的,他从来没看走眼过。而龙水是个意外。这就导致为他命名十分困难。


龙水大笑着打断了他。哈哈,不用那么麻烦!我有名字。


向导摇摇头。普罗米修斯开启了全新的命名方式,所有人需以他们的功能命名,比如木工、船员。一些旧国家的人对此适应良好,唯一的缺憾是姓铁匠(smith)的人往往没有传承下高祖父的遗志,所以他们需要改名。不过,如果复活者乐意,也可以引用某个伟大的名字,更直观地概括自己的功能,比如“普罗米修斯”。


“这么说他是自己选定这个名字的,”龙水说,“我喜欢。”


“你可以叫普罗米修斯二世。”向导建议道。


龙水另有主意:“我决定了,我叫龙水,取自21世纪最伟大的船长七海龙水的名字。我也是个船长。”


向导想辩解说他根本没听说过这么个名字,但这时候司走过来,轻飘飘地丢下一句“欢迎你,龙水”。那一刻,他就叫龙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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